是不要怨你诸位师兄,今年初那件事不要怨他们。”
还是因为我。
面前的年轻人头发有很久都没修剪过了,长得很长,低头时就会挡在脸前,让人看不清表情。屋外雨声不断,越下越密,他一生中所有重大的日子都被雨水冲洗着。
把席玉麟捡回来的那天就下雨,他打两把伞去码头接席芳心,半天却找不到人。只见一圈人在木栈桥边围着看热闹,他也挤进去,看到一个木盆卡在芦苇丛中,里面睡着个娃娃。真小,看上去都没满月;真安静,像是从水里来的。
然后席芳心的声音忽然就响起来了:“有没有富贵人家要?是个健康娃娃,有手有脚。”
人群就都看他。席芳心穿一条蓝缎纱云纹常服袍,系一条黑腰带,腰身显得很漂亮,大大方方给人看,又问了一遍:“有没有寻常夫妻要?是男娃娃呀!”
最后一次发问:“不是下九流的,谁都不要吗?”
都只看热闹,不说话。刘洪生想起他前几年才捡了个孩子回家,漱金的生意又不好,别捡上瘾了,忙低声喊了句:“师兄!”
席芳心假装听不到,跳入河中,捞来那个木盆。
他管收不管养,最后养育的责任就落到刘洪生头上。刘洪生不会养孩子,好在席玉麟很好养活,喝米汤就能长得和喝母乳的孩子一样好;而且似乎有极其强烈的求生欲望,生了病,在他们没钱请大夫的时候,次次都能熬过去。总之,比他们另一个亲自养育的孩子——席秉诚小时候省心多了。到了三四岁的时候,又显得比席秉诚好看多了,比他们目前收的所有徒弟都好看。
席芳心最喜欢好看的孩子。
于是在所有人都节衣缩食的日子里,别的徒弟一人两件白褂子、一条黑裤子,席玉麟却拥有一两件淡黄或淡绿色的小褂。席芳心热衷于把他打扮成个小女孩,还喜欢给他扎辫子,下手没轻没重的,把他疼哭了,便立马撒手不管扔给刘洪生。得了什么罕见的好吃的,比方说一个苹果,也是等席玉麟啃到不想啃了,再给别的孩子。
总之,在席玉麟尚不记事的时候,他受了很多优待;而那时席秉诚、刘靖都记事了,这种区别对待对于孩子来说残酷到难以接受,他们记得清楚。
刘洪生当然知道这样不好,但说到底,他们是这群孩子的买主,给一口饭、一张床就很仁慈了。师兄乐意偏爱一个孩子还能如何?再说了,他也偏爱,他自己都做不到一视同仁,何况永远顺心意行事的席芳心。
给席玉麟分行当的那天也下雨。席芳心还特地搞了个仪式,让他闭上眼,给他换好服装、画好妆,一睁开眼就能在镜中揭晓答案。席玉麟闭着眼一直问“是什么呀”,还处在对自己的外貌和殊荣心里没数的年纪,师兄师姐们却面无表情地不说话。在这个经历变革、越来越多女性开始唱戏的年代,当男旦,似乎是对他外貌的格外嘉奖。天生癞子头、牙口不整齐的男孩,那就唱丑角;长得像个男孩的男孩,那就唱生角;脸上带疤破相,那就唱花脸。拖鼻涕的年纪,哪看得出有唱某一行的天赋?还不都是随意分,适合就算你好运,不适合就扫地出门。
可是男旦,那就是精心选的了。和他们崇拜的二位师父一样。
打耳洞的时候,席玉麟终于反应过来了,慌忙睁开眼向镜中看:自己正穿层层叠叠的花青色裙子,头戴绒球冠,眼角被画上了细碎的鳞片。这是刘师叔的造型。他觉得男孩不该穿裙子,又看师父和师叔表演时都穿裙子,一时不知道自己这个行当是好还是不好,茫然地望向师父。
席芳心蹲下来揉了揉他的脸,露出很罕见的笑容,喊他:“小青,小青。”
刘洪生的心异样地抽动一下。而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。
等他再长大一点,席芳心对他特别关照的方式就变成了苛责。别的徒弟唱得一般般,那可能是因为别的徒弟天赋不行吧,玉麟怎么可以唱得一般般呢?玉麟是注定要成角儿的。所以到现在刘洪生都不知道席玉麟到底算是天赋型还是努力型的,就算没有天赋,也被席芳心打出来了。
原来席芳心作为师父,喜欢某个徒弟的方式就是严厉责罚他。
刘洪生每次一边哄最后一个从练功房出来、瘪着嘴委屈的要死的席玉麟,一边隐秘地快乐着。这打消了他的一个顾虑。未出师之前,席芳
心是掌刑师兄,打哪个师弟都不手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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