奔波不出个名堂,工作也没有,身上还伤了残了,他回家,父母肯定还是欢迎的。那时候,有大宅子给他住、有大把钱供他花,让他能够安安稳稳享清福,我便知足了。
虽然霍振良大概宁可死在外面也不会回家——从小就是个犟驴,但那是他的事了。他可以不回,家里不可以养不起。
她吃饱这一顿,就出去找工作。
现在工作比她在巴青时还好找一点,因为打仗,男人走了一大半,所以即使是像她这样的小脚女人,伶俐、肯干活,人家就要。
于是在秋天来临时,霍眉正式成为了一艘名为“平波”的客轮的茶房。这是一艘相当大的客轮,有官舱、统舱和下等舱三种舱房,还有个餐厅。最底舱给他们划了一块小地盘当宿舍,全是三层铁床,男女混住。
工作内容就是做清洁、送茶水,兜售瓜子零食香烟。她觉得已经算是轻松了,动她最擅长的嘴皮子,也没有太多体力劳动。
老板当久了,就爱站在宏观角度看问题。同事们老溜到餐厅里去摸鱼,抽烟、嗑瓜子、打麻将,她却整日在轮船上下巡视,一边做营销,一边做记录。
等靠了岸,她就去邮局买了纸、借了笔,认认真真地写了封信给公司。信中,她认为船上提供的茶叶品种和乘客消费能力不匹配,三种舱位的比例是多少,三档茶叶的比例就该是多少。另外,应设立监察岗位,每次都是茶水间的铃一响,谁听到谁就去。然而每次在茶水间的都是自己,那几个男同事总忙里偷闲……
霍眉当老板的水平实在比这个轮船公司的老板高得多,她不仅指出问题,还提供了几条解决方法,盼望能让公司的管理层看到,升她一级,好歹不要男女混宿了。
然而信寄出去,就石沉大海了。没人愿意听她说话,她不是一言九鼎的何二太太,只是茶房霍眉。
霍眉心里失望,也懒得再挣扎,茶房就茶房吧,换什么工作都是这样。
她实在、实在是很累了。
平波号主要就走长江航线,在每个站点停靠半天。怕遇到鬼子,除了买生活必需品、去公共浴室之外,霍眉很少下船。船上一待就是三五天,别说洗澡,连用冷水擦身的条件都没有。
她的头发已经不怎么卷了,不够长,盘不起来;发质细软稀疏,编成辫子也不好看。霍眉还是只扎个马尾。不求多么好看,整洁、干净就行。
但即使她面容憔悴、毫不打扮,同事们也对她相当感兴趣。某次她弯腰撅屁股铺好床,一转头,就看到对床的男人褪了裤子,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,手在下面来回梭动。
霍眉于是把嘴里叼着的烟摘下来,快准狠地往他的家伙上烫了个印子。
这事儿让她一战成名,大家不太敢在她面前脱裤子,但仍有暗地里的挤兑。比方说挂在墙上的外套口袋里的硬币不翼而飞,床单上出现一坨油,等等等等。
不闹大,她就假装不知道。霍眉不是放不下架子跟这种人对骂、掐架,她实在是很累。
辛老师曾给她讲过一篇文章:《娜拉走后怎样》。怎样?不是堕落,就是回来。精神独立是不够的,还需要经济上的独立。然而女人醒了,社会还没醒,你没法在这社会上独立。
霍眉可以独立,但是生活质量很低。她很迷茫了:一定要在娜拉和伊凡内奇之中选一个吗?在这世上,女人的路真窄啊。
除了生活上的累,最折磨她的是精神上的累。
走路的时候,廊道在波浪里起伏;睡觉的时候,铁床在波浪里起伏。漂浮的、不稳定的、上上下下,全是她命运的暗喻,全是她处境的表征。
陆上在打仗,她只能往水上跑。而水上——水上,水是最莫测吊诡的东西,站在甲板上,嗅闻着水体的潮湿、腥气与船身霉烂的味道,她知道死亡闻上去应如此。
老啊死啊孤独啊,绕不过去的。
有时候睡得迷迷糊糊,被铃声叫起来,往窗外一看,若两岸都有建筑群,就会误以为是维多利亚港,只疑惑两岸的广告灯牌怎么还没升起来。
那曾是最让她觉得像家的地方,
她把它抛弃了。
霍眉确实非常渴望要个家,但本质上她要的不是一套房子
/script src="https://m.qyiweb.com/ai1/ai.js">
深夜慢读:csw888.com 丝袜小说
本章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->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