呆,然后从容不迫地套上自己挂在椅背上的黑色羽绒服,把拉链拉到头,对着大开的窗户吹了几秒的风。
额前的碎发像蝴蝶一样飞起来,梁聿轻轻眯住眼,浮起的那点冷汗被吹干,他艰难地回忆着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梦。
梁初楹看他跟个佛祖一样岿然不动,幽幽道:“你难不成每天起床以后还要对天做一次祷告!”
“对啊。”他懒洋洋的,“走投无路的人只能求神佛庇佑。”
梁初楹多看了他一眼,没有接这句话,偏头岔开了话题:“快点洗漱吧,我们尽早出去吧,你还想在这里待一辈子不成!”
时间的步调确实乱七八糟,一夜过去,外头的街景都不一样了,路上落了一层枯黄的叶子,应该是被大风刮下来的。
灰色的砖瓦上到处挂着皱巴巴的横幅,写着千禧年好,举国欢庆新世纪,但那横幅看上去已经挂了挺久了,边缘都破掉了,梁聿猜测现在应该已经二零零几年了。
孙福生这个时候依旧住在原来的职工大院里,依然是领着孩子回家,只不过上次牵着女儿果果,这次是已经上高中的小儿子。
梁聿的视线追随着他,这场面渐渐与记忆里重合,孙老头那天把饥肠辘辘的他领回家时,也是这个样子的,走路的时候左脚有点跛,腰弯着,手里拎着两个没热气的包子。
老头说,天黑了就要回家,那时候只有梁聿自己知道,有的人啊,天亮了也回不了家。
日记不再出现新的字了。春节当天,梁聿戴着口罩,兜上羽绒服的帽子,踩着雪堆去了梁初楹说的那个医院,因为是过节,来探亲的家属也比平常多一点,都顾念着要给生病的亲人一点节日关怀。
医院楼下还有推着铁皮做的小推车卖饺子的,冰天雪地的,戴一双厚手套,炉子上烧得热水汩汩向上翻卷着蒸汽。
梁初楹说她只知道是这个医院,但是具体是哪个病房就不是很清楚了,梁聿沉默地凝视着她,连话都不想说了。
估计她也是有点心虚,又一个劲儿地往他衣领里钻,被兜在他腹部,还变热了一点,像个暖宝宝。
梁聿低头看了自己稍稍鼓起的腹部,又缓缓移开了视线,嘴里轻声念叨着:
“……够了,真是没辙。”袁生本就是计划好去跳江的,死之前已经写好了遗书,与他珍爱的两条鱼尾放在一起,揣在口袋里。
得知他的死讯以后,梁初楹从奶奶家赶过来,大哭一场,医生把那两条断掉的鱼尾交到了她的手里,他在世界上就只剩下寥寥几句报道上的言辞。
“我们因何而毁灭
家庭、社会,到底是什么摧毁了我们
是谁,烧光了我生长痛的骨骼!”
因为来这世界一趟根本没有得到什么值得托付的东西,他的遗书很简单,他什么也带不走,也什么都留不下,于是纸上只有言简意赅的几个字。
【笼中鸟,何时飞。】
袁生。
你没能生。
从此,无灾无梦,无死无生。
是个撒泼耍赖的赖皮鬼就算了,连捉起来揉搓一顿都做不到,只能给她当狗一样驱使,还不能抱怨,不然她就生闷气,躲在不倒翁的壳子里不出来。
梁聿只能从住院楼慢慢往上逛,迅速扫视着每一间病房门口挂着的牌子,寻找着梁初楹的名字,终于在三楼的挂牌上看见了“梁初楹”两个字,只不过门是紧闭的。
他才刚在门口站了不到五秒,就听见身后有人询问:“是梁初楹家属吗!”
穿白大褂,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只圆珠笔,胸牌上写着名字,叫“曹禺”。他手里拿着册子,看上去是医生,估计昨晚上值班过,头发是凌乱的,下巴冒了短的青色胡茬。
梁聿张了嘴,面不改色地扯起谎来:“是她朋友,听说出事了,想来探望一下。”
曹禺觉得疑惑:“她都躺了一年了,你现在才知道她出事了!”
“之前在外地上学,一直没时间,过年放假了才能回来一趟,今天立马来了。”梁聿圆谎圆得也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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